闪电是天空的钥匙 钥匙打开有雨水

 

炎夏




吴亦凡对着面前一杯早已没了凉气的啤酒发呆,魂飞天外了半个小时终于觉得渴了,招手问服务生要冰块,愣愣地看着玻璃杯映出来自己的倒影。
再回过神来,是冰桶立在手侧,他手背一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喝完赶紧回酒店明天一大早就得往北京飞——经纪人的嘱咐言犹在耳,他皱皱眉看着自己身上的品牌服装,啧了一声,仰头倒进半杯酒。
酒吧的背景音是哪个不知名的地下嘻哈歌手伴着DJ在台上狂摇,不怎么好听,用吴制作人的话说,唱的也不怎么样——是说的也不怎么样。在比赛里他说的这句话几乎出圈了。
没劲。不知道是在说台上那个混饭吃的rapper还是在说这阵子的种种。
几个小时前他刚刚接到前代几个rapper踢馆环节被无情剪掉的通知,今年的节目录得异常艰难,播得也颇为费劲,有好几度他都在怀疑还能不能继续办下去。
吴亦凡烦躁地扯开衣服拉链,今年的夏天来得格外地热情猛烈,烤得人难受,他索性含进两块冰块在嘴里,凉气四溢,眉头皱紧,针扎一样从头到脚。玩嘻哈玩了两三年,好像什么都见过经过一样,却在这一刻看见台上那个小rapper,心里涌上某种说不清的感慨,或者灰心失落,或者仓皇无力——说不清。
突然想起一年前的夏天,谁戴着低低的鸭舌帽站在他面前。

“……凡哥?”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吴亦凡一个没什么信仰的加拿大籍华人现在信了。
“……王昊。这么巧。”
一年前那个穿着白色卫衣戴着鸭舌帽的男孩儿坐在他旁边,吧台对他来说竟然还有点高,手肘费力地撑在吧台桌上,冲着吴亦凡笑得一如往常。
“怎么会来这儿?”
“有个活动。你呢?”
“我就住这儿啊。”男孩很理所当然地答道。
是了。吴亦凡恍然大悟。
没有像网上盛传一样回到东北老家,也没有符合过其他更加出格的猜测,这个年初还在舆论风口浪尖的男孩如今坐在他身边,矮矮小小的一只,台上毕露的锋芒在台下半点也显不出来。
“又胖啦。”吴亦凡好笑地看着男孩嘟着个脸,一双大眼睛被按在鸭舌帽底下,滴溜溜地转。
“那可不是吗,没事干啊, 一天天就是写歌录歌死肥宅,能不胖吗。”
“最近怎么样?”
吴亦凡说的这个“最近”他也知道。
无非就是年初那场巨大风波到如今的这一段“最近”。
“挺好的。现在没事就跟弹壳老飞他们玩一玩,有歌就发公号——凡哥你关注我公众号没?还开了个潮牌店,淘宝卖卖衣服,真挺好的,左右去年赚的钱够我玩命挥霍个几年。”
男孩说得挺诚恳,“去年赚了那么多钱,也算是很值了。”
“我回来了没好意思跟别人联系,去年那哥几个都怎么样了现在?”
“……”
吴亦凡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要实话告诉他其实你们参加那个比赛一点屁用都没有这个世界不想听到的声音仍旧是没人开口?
要实话告诉他几个小时前他才刚刚接到他的那些小朋友们,那些很有梦想很渴望聚光灯的那几个小朋友们,再炸的舞台也扛不过一个剪刀手咔嚓一下干脆利落?
要跟他和盘托出从年初开始一桩桩一件件,多少渴望舞台的人最后被无情地推下要塌的高楼?
要告诉他,和你同一年同时间拿冠军的人,安分守己小心翼翼,可最后和你下场……无甚分别?

烈火烹油之后,连烧剩下的灰烬都被人扫得干干净净。
你在那灰烬上跪得再久,终究会有人拿着笤帚走过来叫你抬脚。

“凡哥你不说我也知道。”
男孩没等吴亦凡把言语整理好就开口,“年初那事儿吧……我挺抱歉的。”
“那事儿要不出,我估计也能再坚持一阵儿,让盖哥多赚点娶媳妇儿的钱,让黄旭多给他儿子买两桶奶粉,让……嗨算了。”
他也没说完,说到那个不明真相离开自家厂牌的人,他也没说完。
——让小白不至于能那么快回家。
他没说,吴亦凡也不想听。

“我听了你前几天公众号里发的歌,你给我传一份demo吧。”
吴亦凡拿着外套起身要走。
“……算了吧凡哥,没地儿发的,你听着还成就行了,听个乐。”
“传给我。我总有办法给你发出去。”
吴亦凡两只葡萄眼睛瞪得溜圆,誓与王姓大男孩PK眼睛大。
“……好吧好吧。”
男孩终于在昔日导师的威慑下败下阵来,挥挥手,“回头我发你邮箱,凡哥再见。”

“王昊,我有个事想问你。”
已经走出去好几步的吴亦凡又折回来。
有些事情他终究还是想要弄清楚。
“年初的事,究竟是谁?”
“谁?谁什么谁?是我啊。”
男孩手里的酒杯在吧台桌上百无聊赖地磕着个beat。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不是问的这个。
年初那一场轰轰烈烈直指他们的炸弹,惊动整个嘻哈圈、娱乐圈和网络平台的大事,是如今rapper们再不敢出格、小心谨慎胆小怕事的最大动因。
可你若要说是去年冠军一手导致了如今局面……吴亦凡觉得傻子都不会信。
王昊,你到底招惹了谁?
要让人置你于死地——还置你赖以生存的这片土壤也于死地?

“我知道你问什么凡哥。但你别问。真的别问。”
男孩在高脚椅上转过身来和吴亦凡四目对视,是今晚他们短暂的交谈中第一次直视他的双眼。
“凡哥我知道你想帮我。”
男孩挥挥手,“但这事真不是你能管的……”

说穿了今年还有个能曝光的节目,已经尽了吴亦凡最大努力了。

“……王昊,你如果需要帮忙,随时来找我,我电话和微信你都有的。”

“有有有。不过没啥真需要帮忙的凡哥,我这现在过真挺好。”
“就是吧。”
“你们啥也别想真的。”
“ 好好过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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